老房子着火
褚南谣被“睡到一起”这四个字炸得体无完肤,因为太激动,她忘了自己还在刷牙,咕咚一口,咽下了一嘴的泡沫。
易秋还在那里喋喋不休:“这样大的事情,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?”
顾不得这一大口泡沫会不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,她当机立断拉着易秋往屋里跑。
“你给我进来说话!”
江北川看着褚南谣落荒而逃的背影,摸了摸下巴,神秘地一笑。
同居啊,这词他喜欢。
屋里,褚南谣义正词严地看着易秋,一本正经道:“小秋儿,你给我收起脑子里龌龊的思想,郑重地告诉你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易秋一脸“你不要骗我”的样子,充满逻辑性地开始问她:“阿谣姐姐,我问你,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?”
“是。”他昨天晚上刚刚上任,今天就被抓了,这速度,也是没谁了。
“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这里睡的?”易秋眯着眼睛,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褚南谣身上的睡衣,啧啧啧,领子低的哟。
褚南谣不情不愿地承认:“是。”
“那不就是了。”易秋双手一拍,语重心长道,“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,男女之间住在一起不是什么罪恶的事情,你尽管享受就好。”
享受?享受个毛线啊?!
褚南谣满头黑线,有气无力:“我怎么就和你说不清呢!”
“说不清楚没关系啊,就算是现在没有,未来也会的嘛。”易秋贼笑着碰碰褚南谣的肩膀,“再说了,婚前睡在一起很重要的,至少可以测试他行不行,你说对吧?”
褚南谣曲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个栗暴:“易秋,你大学都学的什么玩意儿?”
以前好好一孩子,怎么现在跟个“小污婆”似的!
易秋捂着额头委屈:“我这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好不好,你这么敲我,良心不会痛吗?”
“不会!我没有良心。”没有良心的褚南谣一笑,有些瘆人,“小秋儿,你学识这么渊博,褚南祈知道吗?”
易秋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,蔫了。
一大早多了一个客人,江北川识趣地多买了一份早餐。回来把早餐摆在桌子上,他又把里面的方便筷拿出来去了毛刺,然后才递给褚南谣,瞥一眼躲在沙发一角跟小鹌鹑似的易秋,拿眼神询问褚南谣——怎么了?
褚南谣冲他一笑,做口型——没事。
然后,褚南谣拍拍身边的位置,叫易秋:“小秋儿,过来吃早餐。”
“不想吃。”易秋有气无力。
“确定不吃?江北川可是特意给你买了一份,有蟹黄小笼包、茶叶蛋、八宝菜,还有红豆粥,你真不想吃?”褚南谣老神在在。
原本有气无力的“小鹌鹑”瞬间活泛起来,动作极为敏捷地跑过来。
“吃、吃、吃。”然后,她一脸不好意思地搓手,看江北川,“你看看,你还多买了我的一份,多不好意思。”
江北川咳了一声:“没事,你喜欢就好。”
吃完早饭,照例是江北川收拾桌子,褚南谣泡茶。
说是早饭,但是也已经上午十点多了。江北川前两天回了虞城,昨儿回来之后就来了褚南谣这里,这会儿是该回趟家了。
褚南谣抱着茶杯站在廊下送他。
他还穿着早晨换上的那件连帽衫,头发剪短了,和以前一样,露出了硬朗分明的一张脸来,宽肩窄腰,在晨光下充满了男性的荷尔蒙。
他伸手揉揉她柔软的头发,眼神深处的缱绻冲淡了硬朗,轻声道:“我回去一趟,估计得耽误点工夫,不一定能过来。要是不过来,你晚上早点回去。”
褚南谣点点头,心里生出不舍来,眼巴巴地看着他,也不说话。
她黑白分明的眼睛,眼角微微一挑,能生出多少绮丽之色出来,她是不知道,江北川却看得分明,他叹一句“这样的褚南谣可真要命”,可心里又分明欢喜得很。扫了一眼在客厅里低头看手机的易秋,他飞速低下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,小声说了句话。
他的声音太轻,除了褚南谣,没人听得清。她颊边有点红,睨了他一眼,推他。
“你还是赶紧走吧。”
等江北川的身影消失不见了,褚南谣才回身,然后对上易秋的眼睛,那里面的不怀好意都快溢出来了。
褚南谣有点不自在:“看什么?”
易秋嘿嘿一笑:“看什么,当然是看你们秀恩爱啊。”
“那你看怎么样?”
“你说呢,五分好评!”易秋蹭到褚南谣的身边,八卦兮兮地问她,“阿谣姐姐,江北川就是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人吧?”
已经被易秋抓了个正着,再加上褚南谣也没有想瞒她,于是,褚南谣点头:“是。”
“那你和我说说,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呗?”
和江北川有关的一切,褚南谣都记得很清楚,再回忆起来,并不是什么难事,她拣着能说的,告诉了易秋。
等褚南谣都说完了,易秋一脸的神奇:“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就分开了,你俩还能在苏城遇见,这也太奇妙了,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。”
“是吧,我也觉得很神奇。”褚南谣想到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江北川的情形,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“只是,他当初不告而别,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呢?”这是易秋耿耿于怀的地方。
易秋看得出来,褚南谣是真的很喜欢江北川。就是因为喜欢,这分开的一年多,她肯定会很难过。她就这样轻易地原谅江北川,给他机会,实在让易秋觉得她太轻易放过他了。
褚南谣神色一怔,很认真地看着易秋:“有很轻易吗?”
“有!”
“好吧。”褚南谣放下杯子,眼睛看向廊下的大红宫灯,然后徐徐开口,“我不想浪费时间。既然我喜欢他,他也喜欢我,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,也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。”
她和江北川分开的一年多,难过有,伤心有,后悔也有。她有时候会想,隔了这么多年,她终于遇到了一个令她动心的男人,如果她可以大胆一点,会不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止步于马拉喀什。
当然,她也承认,她心里对江北川有埋怨,所以,在苏城见到他的时候,她选择冷漠以对。只是,他的反应令她意外。他不仅大方地告诉她,他喜欢她,也很坦诚地解释了他当初为什么会离开。
听到江北川解释的那一刻,褚南谣就知道她已经对耿耿于怀的问题释怀,和江北川重新开始,也就成了理所当然。
“阿谣姐姐,你可真勇敢。”易秋发自肺腑地感慨道,然后不禁想到了自己,情绪有着难掩的低落。
自己算勇敢吗?褚南谣自己都不大清楚,她只明白一件事,人生苦短,与后悔相比,勇敢接受会更好一些。
即便结果不如人意,可至少努力过,她就不会后悔。
“站在我的立场,或许没有什么资格去指点你做什么事。”褚南谣握住易秋的手,真心地说道,“但是,我想说,你不去试一试,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?”
易秋对褚南祈的心事,褚南谣很早之前就知道。因为害怕摊牌之后关系会变得尴尬,易秋把自己的心事藏得死死的,就这样一拖,拖到了现在。
“万一失败了呢,他不喜欢我怎么办?”易秋垂头丧气道。
现在她还能靠近褚南祈,如果失败,两个人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。
“失败了又怎么样,没了褚南祈,说不定会有褚东祈、褚北祈呢!”褚南谣拿自己给她做例子,打气,“你看我,现在不是也遇到了江北川。”
再说了,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褚南祈活到二十七八岁了,身边除了褚南谣之外,就剩下易秋一个年轻姑娘,要说褚南祈心里没点小九九,她褚南谣才不信呢!
这个时候的褚南谣,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了易秋多大的勇气。回头,这姑娘把大学四年加研究生两年学到的知识用到了褚南祈的身上,反倒被那厮反客为主地吃干抹净。褚南祈后来知道是自家妹妹在背后撺掇,面上痛心疾首,私下里却悄悄地给她包了个大红包!
江北川进门,正好他爸江森从楼上下来,父子俩一打照面,就有些尴尬。
这些年,江森埋首于海洋生物学研究,现在已经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海洋生物学专家,大会小会开过不少,国际论坛上发言也从来都是从容不迫。只是,面对这个从小没有长在身边的儿子,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自然。
他把文件从左手换到右手,问:“回来了?”
“嗯。”江北川应了一声。
“回来就好。”江森的视线从他脸上滑过,“我听说你现在跟着爷爷学着打理公司。”
“是。”
“那挺好。”江森点头,“爷爷说你做得很好,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。我对公司的事情没什么兴趣,你妈妈倒是在管理方面很有天分,你这点是……”
那句“是遗传了你妈妈”,江森到底没有说出口。
江北川刚回江家的时候,父子俩生疏得比陌生人还陌生,平日里连话都说得很少。即便是这样,江森也知道江北川不喜欢他提到他妈妈。刚才一时口快,江森不知道会不会又惹得父子间一阵不快。
意外的是,江北川没有生气,也没有烦躁,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:“肯定是随我妈,要是随您,肯定和爷爷说的那样,连报表都看不懂,那不就坏菜了。”
江森一愣,反应过来,也笑?:“不像我好,像我,你爷爷又要生气了。”
想到爷爷提到江森就气急败坏、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,江北川也笑,眉宇舒展,隐隐可见江森的影子。
江北川换了衣服就去了江老爷子那里一趟,然后就成功地被拘住了。
自打年前生了那场病,老爷子身体大不如从前,公司的事情能下放的就下放,除了一些公司有大事要处理,他现在很少去公司。
以前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的人,一下子空闲了下来,空虚无聊得紧,就把当年喜欢的围棋重新拾了起来。
家里会下围棋的,除了江北川之外,还有江御。可江御忙,一个星期不见人是经常的事,江北川是个闲人,自然就成了专业“棋伴”。
江北川感慨,五六岁的时候,他被他妈赶着去上围棋班,那时候打死他都不会想到,二十五六年过去了,当年参加了兴趣班还能发挥作用。
一局两局,江北川一直在输。
老爷子把棋子重新拾回棋笥,漫不经心地看了江北川一眼:“神思都游到八千里外了,想什么呢?!”
江北川嘿嘿一笑,摸脸:“您看出来了?”
“哼。”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,“你这棋子走得毫无章法,一点不见平时的水平,不是不专心,是什么?”
江北川没说话,他能说什么,说老爷子说得对啊,从坐下到现在,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褚南谣,能专心就见鬼了。
“那还下吗?”江北川问道。
“下什么下,不下了。”老爷子瞪他一眼。
“那成,不下就不下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江北川见机就要跑,被老爷子喊住:“你给我坐下。”
“爷爷,您还有什么事?”
轻咳一声,江老爷子说:“上回,你跟我说的找对象那事,那是谁家的姑娘?”
人老了,上了年纪,就开始操心小辈的婚事,江老爷子也不外如是。孙女自是先不说,才二十岁,小得很,他打算多留几年。至于两个孙子,一个三十岁了,一个二十八岁了,双双打光棍。这让他情何以堪?没看到他的好友家都已经抱了两个重孙女了吗!想到这里,他就有些愤愤。
岂料江北川一脸警惕:“爷爷,您问这个干什么?”
“干什么?!问问都不行?!”瞧瞧,江北川那是什么表情、什么眼神,他一不棒打鸳鸯、二不错点鸳鸯的,能不能看他不要跟看洪水猛兽似的。
“行,当然行。”江北川连忙安抚道。
反正爷爷你年纪大,说什么都是对的。
“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顽固,不论是哪家的姑娘,只要人品好,你喜欢,我就没有二话。不过,”老爷子追问道,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回家里?”
昨天上岗,今天就要把人家往家里领,他要是褚南谣,怕是会觉得他有毛病,所以家里才这么着急。
“这不还早吗,等时机成熟了,我就领回来给您看。”江北川截住老爷子要说的话,继续道,“爷爷,我才和人家姑娘熟了那么一点点,我就急吼吼地把人家往家里领,吓着人家怎么办?姑娘脸皮薄,咱得为人家考虑不是?”
江老爷子琢磨琢磨,这话也有道理。
但是,有道理归有道理,江老爷子还是不开心,瞪了江北川一眼:“喜欢人家就大方地追,别扭扭捏捏的,小家子气。就这点,你就不如我,当初我和你奶奶认识了一个星期,我就上门提亲了!”
江北川抹了一把汗,这事儿他当然知道。可爷爷您怎么不说,您把奶奶吓得躲在家里哭,几个舅爷爷举着扁担追了您半条街呢!
老爷子一回忆过去就收不住,好不容易等到老管家上来给老爷子送茶,江北川才抓着机会飞快地逃了。
他本想给褚南谣打个电话,还没来得及掏手机,江曦就冲了进来。
江北川咬牙:“江曦,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敲门?”
“对不起嘛,我下次一定敲门。”
江曦缩了缩脑袋,也吃准了江北川不会真的生气,蹿到他的跟前,问他:“哥,你跟我说,你给咱爸灌了什么迷魂汤?”
“我做什么了?”他什么也没做啊?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,一边给手机解锁。
“你没做,爸爸能高兴了一下午,嘴角都跟做了整容手术似的一直上扬着。”
“胡说什么呢?”江北川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。
“我哪有胡说?”江曦龇牙,“你说啊,你到底做了什么?”
做了什么?其实他真的什么都没做,只是渐渐地开始明白一些东西。
就像褚南谣说的,他对江曦和婷姨能做到的事情,对着江森却做不到,或许就是因为那是他的父亲,他心中有所期待。江森或许对他来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,他也未必就是个合格的儿子。可平心而论,江森给了他能给的一切,其实已经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了。
或许最后,他们不会像普通的父子一样谈天说地,但他也不希望两个人之间太过尴尬,大家能自自在在的,就好。
不过,这些,他没有必要和江曦说得那么清楚。
想到这里,江北川揉了揉江曦的头,撵她出去:“小丫头片子,还挺八卦。出去,出去,我还有事。”
“没有就没有,人身攻击什么的,能不能停止?再说了,你能有什么事?”江曦一边被推搡着往外走,一边挣扎。
能有什么事?和女朋友打电话,难道不是大事!
成功地把江曦赶了出去,他砰的一声关上门,呼叫女朋友。
褚南谣那边正在整理桌子,拜前些天江北川给她画的图所赐,她那张海棠图已经完工,昨天新画的昙花旗袍图经过半天的修改,也已经完成。她见还有些时间,就整理一下桌子。一忙起来,她那随手扔东西的毛病就又犯了。
手机响了,她侧着身拿了过来,看一眼,笑了。
“喂?”
“忙什么呢?回家了吗?”江北川一听到她的声音,视线立即自动调节成柔和模式。
“还没呢,整理完桌子再回家。”褚南谣看一眼,已经收拾一大半了,再有十分钟就差不多了。
“那不是还得等会儿?我过去送你回家吧?”江北川热情地建议道。
褚南谣失笑:“你过来一趟,把我送回家,再回去,你晚上没事?”
江北川跟朵花似的一秒钟枯萎?:“有,晚上庄董来找爷爷商量事情,我也得在。”
“那不就是了,我开车来的,收拾完东西回家,天都还没黑,你就放心吧。”褚南谣觉得自己是个格外懂事的女朋友,一点都不任性不说,还格外善解人意。
江北川在那边吧唧吧唧嘴,竟有些委屈:“可是,我想见你。”
褚南谣耳朵有点热:“我也想见你啊,可你不是有事吗。”
“有事就有事,我不管了!”江北川腾地从床上弹起来,“你等我一会儿,我马上到。”
手机、钥匙加钱包,江北川出门必备的老三样,他一把抄起就往楼下跑,没有注意背后江曦的小脑袋探了出来。
一摸下巴,江曦神探嗅出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。
江北川,你有问题哦!
一路风驰电掣地到了工作室,江北川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褚南谣抵在门口一顿猛亲。
褚南谣被他亲得七荤八素,最后差点窒息,只能费力地推开他。
江北川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沉沉地喘息,恨不得将她嵌进骨血里。
褚南谣的唇因为亲吻而艳红一片,嘴角微微抬起,俱是娇媚。他看着看着,就有些意动,俯身就要亲,被褚南谣推开了脸,横他一眼,嗔道:“能不能收敛点?我待会儿还得回家呢!”
他进了门一句话不说,劈头盖脸就是亲,他就不能干点别的?
“不能!”江北川振振有词,“我熬了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,还不让亲,你让不让我活了!”
“你都三十岁了,不是十七八岁的小男孩,懂不懂什么叫矜持?”褚南谣一脸无语。
三十岁?这有点扎心了!
江北川不满地把她搂得更紧了一点:“什么三十岁,我明明才二十九岁。”
“一年多前你就二十九岁,一年后你还二十九岁,你怎么不说你十八岁呢?”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,这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呢。
“周岁,我周岁就是二十九岁!”原来不止女人在乎年龄,男人也很在乎的。
“……”
和他争辩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,反正这个男人现在只有三岁。
褚南谣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:“好,你说得都对,你不是说送我回家吗,走吧。”
刚才乔女士已经打过电话了,在家掐着时间等褚南谣回家。她要是晚了,一定会有夺命连环call。
江北川见缝插针地又亲了一口:“走,回家。”
回去的路况还不错,没有堵车,只遇到了两个红灯。
等红灯的时候,褚南谣对江北川说,她想到了一个词,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十分贴切。
江北川修长的食指轻点方向盘,问:“什么?”
褚南谣淡定道?:“老房子着火。”
江北川被口水呛了一下,转头盯着她无辜的、粉红色的脸,有气无力道:“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气死。”
老房子着火,亏她说得出来。
一路到了西苑,江北川的车在门口的大槐树下停下。
褚南谣拿了随身的包,和他说再见:“我进去了,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。”
江北川阴阳怪气:“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了,头晕眼花的,怎么注意安全?”
这人,气性真大,都一路了,还惦记着呢!
褚南谣笑到不行,伸手摸了摸他的脸:“你才不是老头子,你年轻又好看。”
“是吗,刚才谁说我是老房子的?”
当他真没看过《围城》?钱钟书老先生说得好,老头子恋爱听说像老房子着了火似的,烧起来没有救的。她拐着弯说他是老头子,哼,嫌弃他年纪大,他不就是比她大五岁吗!
褚南谣忍笑忍得难受,仰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:“我错了,你不是老房子,你是崭新又洋气的别墅。”
江北川受用得紧,眯了眯眼睛,掩住里面翻滚的情潮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褚南谣下了车,挥手和他说再见。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,她才笑着转身,往院里面走。
沉浸在幸福与甜蜜中的褚南谣,自然没有发现,在大槐树的另一侧,隐藏着一道修长的身影。
褚南谣说江北川现在的状态是老房子着火,虽然不是十分贴切,但也八九不离十。
江北川和其他正常的男人,有着明显的不一样。
十七八岁青春期萌动喜欢女孩的时期,江北川得了中二病,整天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模样,纯纯的初恋就成了浮云。后来二十多岁,正是在大学开展一场甜蜜恋爱的时候,他蹲在草堆里想的是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。他的命都快保不住了,喜欢什么的,都是狗屁。再后来,他潇洒地背着小包袱全世界跑,忙着经营自己手里的那点小事业,哪有空找女朋友。
他就这样一天拖一天,拖着拖着,就遇到了褚南谣。
攒了三十年的热情,一夕之间如溃决的堤坝一般,燃烧蔓延,让他比毛头小子还冲动,也是情有可原。
大概褚南谣正是看穿了这一点,才会贴切地形容他是老房子着火。
一路狂奔上楼,江北川喘着粗气敲门,片刻后,里面传来江老爷子的声音。
“进来。”
江北川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,试图把激烈的喘息声平复下来,打开了门:“爷爷,不好意思,我来晚了。”
“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,你该说对不起的是对你庄叔叔。”见他进门,江老爷子怒瞪着他,“一点时间概念都没有,还不向你庄叔叔道歉!”
江北川视线一转,看向坐在他爷爷旁边的男人,五十岁出头的样子,不见老态,面容清癯,隐隐有竹林之风。
江北川明白这就是今天要见的庄董,认真道:“庄叔叔,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
“没关系,我也是刚到。”庄董说的是实话,从他进门到现在,也不过五分钟的样子。
“关键时刻你给我掉链子,我有没有和你说过,商场之中,守时是关键,你是不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?”江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吼江北川。
江北川求饶:“爷爷,要教训我,咱能关起门来教训吗?庄叔叔还在这呢,我要脸,要脸!”
“你还有脸?!”老爷子嘴上说着,但还是鸣金收兵,不再说教他,转而道,“行了,给我坐下,站着看得我眼疼。”
“我坐着也高。”人长得高,他有什么办法。
“那就给我趴下!”
庄世杰看着这一幕,心底有隐隐的惊讶。三十年前,他开始跟着江老爷子,算是江老爷子最信任的人之一,同样,他也是最了解江老爷子的人之一。
年轻时的江老爷子杀伐果决,横行商界,手段老辣,性格也是说一不二,当然,除了他那位已经过世的夫人,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。
因为他这种刚硬的做派,身边的人和他相处起来也非常有压力,包括庄世杰在内,都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怎样和他相处的。
庄世杰也见过江御在江老爷子面前的样子,那个外界传闻的江家继承人,在老爷子面前毕恭毕敬,尊重之余,却疏于亲昵。
不像江北川,江老爷子和他之间的相处,更像是寻常人家有点顽固的爷爷和不羁的孙子,虽然吵闹,却有温情。
庄世杰垂了垂眼,瞬息之间,想通了许多事。
庄世杰在想什么,江老爷子不知道,当然,江老爷子知不知道没有关系。反正,江老爷子今天请庄世杰来,是为了另外一件事。
“小庄啊,今天叫你过来,我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。”
这句小庄已经被江老爷子叫了三十年,庄世杰每每听到,都会觉得温馨熟悉,毕竟,到了他这个年纪,还能被江老爷子叫一声“小庄”,难能可贵。
“江董,您说。”
“自从我身体不好之后,集团我是管得越来越少,牛鬼蛇神倒是越来越多。我还没死呢,就已经开始耐不住性子了!”说到这里,江老爷子冷笑一声,似是对那些行为和动作极为不屑,“新年过后通知董事会,我打算让北川进集团做些事,到时候,还要请你帮忙。”
庄世杰看了一眼江北川,点头:“您放心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他们又说了些集团的事,眼见着时候不早了,庄世杰起身告辞。
老爷子没留他,而是叫江北川:“北川,送你庄叔叔出去。”
夜风寒凉,穿透衣服,透过肌肤往骨缝里钻,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,庄世杰率先开口。
“要去集团做事,有中意的部门吗?”
江北川轻笑:“没有,随便哪里都行。”
庄世杰脚步一顿,抬眼看他。
“反正,我去哪里,都会有人说不行,您说是吧?”江北川的眼睛眯起来,隐隐有流光闪过。
“看来,你已经都想到了。”
集团里势力盘根错节,江北川的到来对有些人意味着什么,自然是不言而喻。
“可有什么应对的方法?”
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到时候再说吧。”
江北川说这些的时候,眉宇之间痞气十足,语气里也是极度不在意,庄世杰就是觉得,眼前的这个年轻人,必然会掀起一场巨浪。
他很期待江北川的表现。
江御坐在后座,远远就看到了江北川,再凝眸看那辆车的车牌,面色一冷。
朵娅坐在他的左手边,也看到了,丰润的红唇轻扬,语调清冷?:“庄董的车,你猜,江爷爷叫庄董来,会说什么?”
江御俊逸的五官闪过一丝晦暗,伸手一勾,然后将她摁在身下,冷冷道:“说什么,你很关心?”
前方的司机目不斜视,却识趣地放慢了车速。
朵娅仰头看他,棱角分明的脸美好而诱惑:“当然想知道,毕竟我实在是太想知道,你怎么被江北川打败!”
“然后,你和他双宿双飞吗?”江御冷笑,“他也配!”
“他当然配!”短短的四个字,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她对江北川的在乎。
江御脸色阴冷地看着朵娅,伸手从她的裙下探了上去:“你这么护着他,他知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在我床上的样子?”
朵娅骤然一顿,而后却笑了。她很美,不笑的时候,高冷不可侵犯,笑的时候,却艳色诱人。只是如果仔细看,你会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,黑沉沉的,像是无端的黑夜。
她刻意喘息着,以一种沙哑而魅惑的声音说:“江御,到家了。你再不停下来,你准备让大家都看到你现在做的事吗?”
江御一僵,看了车窗外一眼,起身,瞬息之间,又成了那个完美到极致的江御。
朵娅冷笑一声,坐起来慢慢整理皱皱的裙子,嘴角勾起来,明明是笑,却又像哭。
江北川起了个大早,去山上跑了一圈,回来洗了个澡,草草地吃了个早饭就跑了。
江曦正好下楼,目睹到他的身影一溜烟儿消失不见,唇边的小酒窝都出来了。嗯,酒窝一出现,她发现问题不对劲,他这副模样,不会是谈恋爱了吧?
褚南谣吃完早饭,正打算去工作室,接到了江北川的电话,问她在哪儿。
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,说:“我还在家呢,你呢?”
江北川一只手插兜,隔着窗户,接受两个前台小姐姐眼神的洗礼。
“我在你的工作室,门没开。”
确切地说,是前门开了,后门没开。
“你怎么那么早啊。”褚南谣忍住笑,“你等我一会儿,我马上到。”
半个小时后,褚南谣打车到工作室门口,江北川走过去,自然地牵住她的手。她的掌心软软的,只是长期拿针线,让她的指腹和指节间有些粗糙。
“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?”褚南谣挨着他的肩膀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胳膊上肌肉的力量。
“还能有什么,当然是想你了。”江北川说道,低头问她,“想得我一夜都没睡好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是刚好也能让两个前台小姐姐听见。两个人捂着嘴,看着褚南谣笑,褚南谣就是脸皮再厚,也耐不住这样,脸就烧了起来。
“你给我正经点。”
“我怎么不正经了!”江北川不满,“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。”
“……”
你长得帅,说什么都是对的。
进了里屋,褚南谣习惯性地开窗通气。即便现在已经十一月份,但是紧闭了一夜的房门,屋子里沉闷的空气比寒冷更难以让她接受。
收拾妥当,褚南谣画图,江北川看资料,互不打扰,但时间过得飞快。
中午,两人都不愿意再叫外卖,一起出去吃。他们吃完打道回府,恰巧路过电影院,看到了最新上映的电影的大幅海报。
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住,互相看了对方一眼。
江北川摸了摸鼻子:“要不今儿咱们摸鱼?”
褚南谣点头:“好啊。”
和其他小情侣一样,他们买了电影票,又买了爆米花和可乐,踩着点进了影院。
灯光暗下来,周围黑黢黢的一片,只有屏幕的光影跳跃。江北川的手完全拢着她,触感一寸寸地蔓延,到了后来,她几乎已经忘了情节是什么,只记得他带给她的朦胧而热烈的感觉。
他们在电影院里消磨了一下午时光,电影的内容已经不再重要,两个人相互依偎的感觉才更令人眷恋。
到了晚饭点,又起风了。江北川站在台阶下,抬手整了整褚南谣脖子上的围巾,说:“带你去吃绍兴菜吧。”
等到了饭店门口,褚南谣看到门匾上的招牌,笑了:“这地方,你之前来过?”
“没,江曦跟我说这里不错,正好离得近,就想带你过来试试。”江北川答完,又问,“怎么了?”
江北川虽然是苏城人,可在苏城待的时间少之又少。他又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,这苏城的铺面上有多少家好吃的馆子,他真的不怎么清楚。好在有江曦,他从她那里顺来一些攻略,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。
“没怎么。”褚南谣笑,“就是这地,我熟得很。”
十来岁的时候,这苏城的地皮都让他们一群人踩得薄了三寸,这地方,她以前没少来。
江北川揉她的头发:“那正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