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慢悠悠地行了几日,停在京都郊外一处驿站。驿站知道苏乐云是京都来的贵女,一早就收拾出了二楼的天字号房。
临近京都,驿站比一路上住过的都要奢华,家具是清一色的红木,小几上青铜雕花香炉白烟袅袅,清雅的檀香氤氲一室。
苏乐云净过身,任由嬷嬷给她涂了满身的润肤香膏。檀香与膏香混在一处,凝成一股妙曼的馨甜。
她遣退婢女仆从,换了寝衣,静坐在梳妆台前,对着铜镜细细擦脸。
镜中之人眉眼尚未长开,虽肤色不佳但难掩倾国之色,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可人,一双瑞凤眼笑与不笑都是眉眼弯弯。
匀过面,苏乐云正要上床,“啪”的一声窗子被人从外头撞开。还不等她反应过来,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抵在脖颈间,微凉的触感惊起一阵颤栗。
“你是?”
看着眼前衣着华贵,肩膀染血的青年男子,苏乐云眉头微蹙,眸光却没有丝毫怯色。
搜寻前世记忆,她才想起眼前狼狈不堪却风骨依旧的男子是晋王,那个在秋闱猎场上被猛虎围攻,当场咬死的倒霉殿下。
“我是谁,你还是不知道的好,要想活命就别声张,将外头的人打发了。”
男声沙哑冷冽,鹰隼般的眼眸带着威压落在苏乐云身上。
苏乐云面上淡淡的,出言反击。
“杀了我,阁下也很难活着出去。”
话音落,外头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,房门敲得震天响。
“你!见着一个穿玄色衣衫的青年男子没,搜,给我挨间搜!”
人已经追到了门口,苏乐云挑眉,揶揄地看着晋王。
晋王眸色一暗,放下手中匕首,拽了腰间玉佩塞进苏乐云手中。
眼前女子看似柔弱,却并非强硬手段可以驾驭。
“玉佩为凭,你若帮我脱困,此后可以得我一诺。”
苍玉入手,触感细腻冰凉,苏乐云虽不甚懂玉,但也知此物价值千金。
“成交。”
苏乐云将玉佩收到袖中,而后掏出一枚令牌攥在手里,朝晋王使了一个眼色,让他躲进里间去。
她虽不欲让外祖家卷入党争,但能换晋王一个保证,总是好的,世事无常,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。
粗暴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。
“开门!”
“各位官爷,里头是我家小姐的闺房,你们进去怕是不方便!”
张嬷嬷挡在门外。能下榻京郊驿站的非富即贵,左右都是京都的上层人物,差役不敢太过得罪。
“既是小姐闺房,那就更要搜了,若是贼人闯入伤了小姐岂不是我们失职!”
说罢,差役就要往里硬闯。
此时,门开了一条小缝,递出一枚令牌,上头刻着护国将军孙绍几个大字。
令牌是母亲特意向外祖父求的,为的就是路上有个一万,护国将军的名头可保爱女平安。
张嬷嬷会意,拿了令牌在差役眼前晃了一圈。
“我们小姐可是孙老将军的外孙女,女儿家最终名节,诸位官爷还是行个方便吧。”
一番话软硬兼施,为首的差役略微迟疑,咬着牙抱拳离开。
他们此行目的本就不甚光彩,若真的闹开,惊动上头,谁都讨不着好。
人声渐远,晋王从里间出来,锐利的目光落在苏乐云手中的令牌上。
“你是苏侯家的女儿?”
振国将军孙绍平生只得一个独女,嫁给了苏家,苏家借孙家之力,才从一个破落户跻身侯府之位。
苏侯爷的爱女苏婉儿是京都颇负盛名的才女,宮宴时他曾远远见过几面,分明不是眼前这位。
哦,是了,她应该就是被抱错的那个,苏烨的亲妹妹。原以为只是许下一个空诺,此生或许不会再见……
如今看来,他们之间的缘分委实不浅。
“好,我记住你了,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。”
说罢,晋王如来时一般,翻窗而出,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。
见人走了,苏乐云关上窗户,重新拿出袖中玉佩把玩,晋王原是最有希望夺嫡的皇子,只可惜……
“小姐,您没事吧?”
张嬷嬷在外敲门,苏乐云慌将玉佩收进袖中,除非赏赐,否则普通人拿龙纹佩便是违制。
“进来吧,我没事。”
推门进来,张嬷嬷将刚熬好的燕窝粥放在小几上,关切道:“闹了半夜,小姐吓着了吧?”
苏乐云捏起银勺,搅了搅燕窝,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风范。
“我是孙家的女儿,这点波折不算什么。”
张嬷嬷满脸欣喜地看着苏乐云,刚接到这位嫡小姐时她真真为夫人捏了一把汗。
十几的穷苦生活,嫡小姐唯唯诺诺,行事举止处处透着一股小家子气,这样的人儿在苏府怕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张嬷嬷曾劝过几次,看来小姐是听进去的。
到底是孙家血脉,这股子高贵大气是天生的。
“小姐,咱们修整一夜,明个儿就要进府了,我同您讲的,您可都记住了?”
“嗯。”
苏乐云点头,这几日,张嬷嬷没少跟她念叨家里的诸人,诸事,为的就是让她不在众人面前露怯。
翌日,马车行到京都桥前停下,同前世一般,桥上有人闹事,周围挤满了人,马车行不过去。
“小姐,府里派了轿子在桥那头等着,咱们下车走几步吧,莫误了回府的时辰。”
车帘掀开,张嬷嬷扶着苏乐云下车。
微风拂过,荡起裙摆上的飘带。苏乐云俯瞰整个护城河,万般滋味涌上心头。
前世她走在桥上被雪欢推下河,绝望无助之际被李瑞所救,从此执着于姻缘天定。她嫁去李家时花轿也曾走过这条被她认成媒人的护城河。
如今想来,都是孽缘……
莲步轻移,自打上桥苏乐云便提防着雪欢,不过经了这几日的敲打想来她也不敢再动什么不该动的脑筋。
桥过一半,一群看热闹的孩童涌来,不管不顾地推搡斗闹,苏乐云眼见着一个女童脚下不稳狠狠朝着桥柱撞去。
这一撞之下,轻则头破血流,重则丧命。
顾不得其他,苏乐云慌忙将人拽住,小姑娘是没事了,她却被反向惯力掖入河中。
冰凉的河水不住往口鼻中灌,苏乐云迷迷糊糊地想,重活一世她还是逃不开落水的宿命,难道还要再被李瑞救一次?
不,若被他救,她宁愿淹死……